少女說完,本該暗松一口氣的她,心臟卻是驀地加快了跳動,撲通撲通的聲音幾乎充斥了整個魂海。
入世的這段時間,她對自己的外貌有了越來越清晰的認(rèn)知。她拒絕過無數(shù)人的接近,感知過太多或癡然或貪慕的視線。
而此刻,是她進入霧海后……更是她此生第一次去主動邀請一個男子,那種奇異的緊張感極其的陌生與復(fù)雜。
人生的第一次,總是會充滿新奇與忐忑,也總是會刻骨銘心。
毫無意外,身前的男子一臉驚愕的看著她,許久沒有說話。
畫彩璃當(dāng)然不會忘記,她與云澈的幾次相遇,云澈每次都會很快折身離開,完全是一副不愿與她有所交集的姿態(tài)。
那句"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",她更是印象深刻。
以云澈先前的舉動,若是他直接拒絕,她分毫都不會覺得意外。剛要開口再說什么,卻見云澈微微點了點頭:"好,那就承蒙不棄了。""欸"畫彩璃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,隨之半帶促狹道:"我還以為你會拒絕呢。之前,你每次遇到我都是馬上走開,讓我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,仿佛我身上有什
么可怕的東西似的。"
"怎么會。"云澈笑著搖頭:"如仙子姐姐這般人物,人生能得一次偶遇都是莫大的榮幸,怎么可能會讓人避之不及。先前只是……"
他笑意微斂,目含深意的道:"原因我已說過,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,我自知不該與你相近,所以才會選擇退避。"
"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"她想了想,很認(rèn)真的問。"有些東西,是無法隱藏的。"云澈用格外平靜的語氣道:"仙子姐姐的出身,一眼可見的高貴。當(dāng)初在麟淵界的赫連皇城初見,你的行就讓我明白,你的出身
之高貴,必定是我難以想象,更無法去觸碰的層面。"
他的語調(diào)似乎又更平淡了數(shù)分:"不同世界的人,是不該產(chǎn)生交集的。"
灰穹之上,畫清影一雙青眸落于云澈之身,忽然變得一片朦朧,內(nèi)心陡然一陣刺痛。
她知道云澈在敘說著一個現(xiàn)實中帶著殘酷,卻太多人不愿承認(rèn)的真理。
這般語本該是屬于或歷萬重滄桑,或遭千瘡百孔的明悟,而不應(yīng)出自一個閱歷尚不足一個甲子,本該懵懂輕狂之人。
就如畫彩璃,此刻的她或許可知其表,但斷然無法理解這番話內(nèi)蘊的真意。"可是,真要如此說的話,我們其實都在一個名為深淵的世界,又怎么不算同一個世界的人呢"畫彩璃眨了眨眸,很不認(rèn)同的分辨著:"那你現(xiàn)在又為什么愿意
和我同行我都準(zhǔn)備好被你拒絕了。""救命恩人的要求當(dāng)然不能拒絕。"云澈很坦然的回答道:"其實,我一直覺得如仙子姐姐這般人物,在外歷練時一定會有一個很強大的人暗中守護,所以之前……
我都覺得自己的出手是多管閑事。"
畫彩璃眼波動蕩:怪不得……
"不過現(xiàn)在看來,仙子姐姐居然真的是在孤身歷練。"
云澈此有理有據(jù),畢竟方才,若不是他在最后一刻驚險出手,畫彩璃必已葬身范輕舟劍下。
"我姑姑說,歷練時如果心有所依,就難有突破,也算不上真正的歷練。所以……"
蝶翼般的長睫適時的撲閃了一下。她顯然極不擅長騙人,那么只要不把后面的話說出來,而是由云澈自己意會的話,那就不算自己騙人。
"原來如此。"云澈隨之問道:"姑姑"
"嗯!姑姑也是我的師父,也是她推著我出來歷練。"畫彩璃腳步輕移,站到了云澈身側(cè):"所以,現(xiàn)在開始,我們是同伴了對不對"
云澈很是鄭重的點頭:"好。仙子姐姐救命之恩,性命為報都不為過。在仙子姐姐傷愈之前,我定會竭盡全力守護你的周全。"
畫清影聽得出,他認(rèn)真的語之間,清晰帶著幾分理智的疏離。
以畫彩璃的風(fēng)華與出身,任何人接近于她,心間都必然生出各種各樣的圖謀。
而云澈面對主動接近的畫彩璃,卻是……
這便是身承光明玄力的人。或許的確就如記載中那般,光明的靈魂容不下任何世俗的陰惡。
"對了,還不知……仙子姐姐的仙名"他明澈的眼眸流溢著幾分期許。
畫彩璃輕盈的向前幾步,讓他的目光只能落于自己的背影:"我叫曲憶心。"
緊接著,她又跟了一句顯得頗為多余的解釋:"這是姑姑給我取的名字。"
…………
…………
砰!
一聲悶響,兩只神主初期的淵獸尚未靠近,便已被當(dāng)空震碎,再無聲息。
云澈目光又謹(jǐn)慎的掃視了一圈周圍,才將手臂緩緩放下。
"所以,你留在麟淵界,以及參加那個麟神之會,都是為了報答那位皇室公主的恩情"
畫彩璃在他身邊追問著,完全沒有被忽現(xiàn)的淵獸影響到分外蓬勃的興致。"麟淵界外的沙暴很是驚人。我那時重傷在身,若非赫連長公主相救,我還不知要被封困在沙暴中多久。"云澈很是隨意的敘說著:"作為報答,我便暫時加入赫
連皇室,為他們贏下進入麟神境的資格。"
"原來如此,我那時候還以為你是那位皇室公主的駙馬。"畫彩璃笑吟吟的道。
云澈一臉訝異不解:"為什么會這么認(rèn)為"
"因為你們離得很近。而且你們之間……總之就是會讓人那么覺得,應(yīng)該很多人都會這么想吧。"她側(cè)眸看著云澈那滿是驚詫的神色,眉宇間凝起一抹促狹。
自從踏入霧海,她的心神從未如此松弛過,就連一雙美眸,也仿佛多了萬千星辰。
孤身在霧海,必須時時精神緊繃,哪怕片刻喘息都可能遭遇驟襲的危機。每一息一瞬,都仿佛浸身在壓抑可怕的灰沼之中。
而有人相伴,可一人警戒,一人休整,所承的壓力何止是倍減。
"怎么可能。"云澈失笑著搖頭:"她貴為皇室的公主,而我只是一縷被沙暴卷入麟淵界的無根浮萍。若非她給予的這份恩情,我與她也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。"
"你這個人,總是把恩情看得好重。"心無壓抑,畫彩璃的腳步都比平靜輕盈了許多:"那你進入麟神境后,有沒有親眼見到那只傳說中的麟神"云澈直接搖頭,臉上毫無遺憾之色:"沒有。我對進入麟神境本身并無興致,參加麟神之會只是為了報答赫連長公主的恩情。隨赫連皇室進入麟神境后,我只留了
短短幾個時辰便走了出來,然后離開了麟淵界。"
"啊"驚訝的神色布滿了那半張如玉的臉頰,"你居然就……直接離開了那位皇室公主沒有挽留你嗎他們……尤其是她,應(yīng)該很不舍得放你走才對。"
云澈微笑搖頭:"助赫連皇室得到進入麟神境的資格,我已算是圓滿回報了恩情,既已恩怨兩清,我自然沒有理由繼續(xù)留在麟淵界。""如你所想,我也想過她很可能會盛情挽留,若是當(dāng)面拒絕,必傷其心。而師父有訓(xùn),身為男兒,可殺女子之身,卻不可傷女子之心。所以我只好選擇不辭而別。
"
"這樣啊……"畫彩璃螓首微歪,在努力理解著云澈的這番話。
她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,多到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從哪里問起。
因為他的身上,實在有太多讓她深感新奇的事物。
尤其……他可是讓姑姑都那么好奇的人。
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,少女忽然側(cè)眸:"對了云公子,你是出身哪里又為什么孤身一人在外呢"
"出身"云澈搖頭:"我沒有出身。"
"沒有……出身"畫彩璃無法理解:"一個人,怎么會沒有出身呢比如你的家在哪里,你的父母親人……"
云澈看著前方:"我在這個世上……沒有家,也沒有任何的父母親人。"
他的家,他的父母親人都不在這處深淵之世,而是在另一個世界。
他可是一個字都沒有騙人。、
但這些話落在畫彩璃耳中,卻是他以最平靜的聲音,說著世間最凄寒的話語。
畫彩璃螓首一下子轉(zhuǎn)過,美眸中一時間星辰欲碎,就連聲音也一下子輕軟了許多:"是……是遭遇了什么很大的變故嗎"視線中的男子卻是再一次搖頭,語調(diào)平淡如前:"自我來到這個世界,我就從未有過家,至于父母親人,我更是連見都未曾見過,又何談出身。你所說的變故……
對他人來說是變故,于我而,卻連遭遇這般變故的機會都沒有。"
"失去或許會痛,但至少曾擁有過。而我……這茫茫深淵之世,無我來處,更無我歸途。"
聲音平淡如清風(fēng),不帶任何感情。但落在少女耳中,卻是讓她呼吸驀地停滯,心魂亦像是被什么沉重之物揪起,一陣難抑的刺痛。
云澈卻忽然轉(zhuǎn)頭,面對著少女盈盈的眸光笑了起來:"是不是聽著很傷感哈哈哈,其實對我而根本沒什么。畢竟來到這個世界便已如此,早已習(xí)慣。"
他的笑聲之中,少女眸中的星辰仿佛又多了幾分碎痕。
云澈卻是暗中嗤聲……好重的同理心,這樣的心性,也堪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