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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花小說網(wǎng) > 不見上仙三百年 > 第47章 封家

第47章 封家

烏行雪再這么一笑……

封徽銘——

封徽銘覺得自己完犢子了。

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被撥玩的螻蟻,左撞右撞,來來回回,在有些人眼中,不過是徒勞的掙扎而已,丑態(tài)百出。

那么多封家小弟子在場,數(shù)十雙眼睛看著他。封殊蘭也在場,同樣看著他。

他忽然覺得這一刻太難熬了。

他本該是習(xí)慣這種矚目之感的——他在封家地位超然,不僅僅是一個“長老”而已。封家家主膝下無子無女,他和封殊蘭皆由家主收養(yǎng),他來封家很早,比封殊蘭早得多,進門時還不足八歲。

家主曾經(jīng)說過:“八歲是剛好的年紀(jì)。”

剛好懂得一些事,又剛好不那么懂。

起初封徽銘不能理解那句話的意思,后來過了十年、五十年、又近百年,他終于慢慢悟了個明白。

懂一些事,是指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封家血脈,知道家主并非自己生父,所以往后再怎么得意、再怎么備受關(guān)愛,也會知道分寸,知道不能恃寵而驕,知道自己所得的一切絕非理所當(dāng)然。

而不那么懂,是指那個年紀(jì)的孩童總是渴求安穩(wěn),渴求關(guān)切,渴求一處家府。即便知道自己是被收養(yǎng)的,只要養(yǎng)他的人對他足夠好,他依然會忍不住掏出心肺,巴巴地捧上去。

相比而,封殊蘭就比他自持得多。

同樣是被收養(yǎng)的,外人都道她是封家的“掌上明珠”,但她從來不當(dāng)自己是“女兒”,只當(dāng)自己是一個淵源深一些的“弟子”。

她本就不是什么熱絡(luò)性子,越大越冷,無意參與過多家事,只領(lǐng)了個“弟子堂仙長”的名號,安安靜靜地教授劍法。

相比之下,他就知道得太多了。

很久以前,他覺得“所知甚多”是家主的偏愛。是因為他天分極高、根骨不錯,是個絕好的苗子,遠(yuǎn)遠(yuǎn)優(yōu)于封殊蘭這個“妹妹”。所以很多不能對外說的事情,家主會告訴他。很多不能讓弟子跟著的事情,家主會帶上他。

久而久之,他在封家就成了僅次于家主的人。

后來,只要家主不便或不在,他就理所當(dāng)然成了做主的那個。

再后來,哪怕家主在場,他也不落下風(fēng)了。就好像……家主年紀(jì)越來越大,而他正值當(dāng)年,所以漸漸有了取而代之的能耐。

于是時間久了,他便習(xí)慣于受人注目了。

很少有場合能讓他露怯,大多數(shù)時候,他都能應(yīng)對自如,甚至有點穩(wěn)如磐石、不怒自威的意思。

直到今天他才忽然意識到……其他門派正值盛年的弟子很多,不遠(yuǎn)不近,與封家交好的花家就有不少,但沒有哪個正值盛年的弟子能堪當(dāng)家主。

因為還不夠格。

他以為自己夠格,其實只是碰到的人不夠多,見到的場面也不夠多。畢竟他仗劍馳騁,也都只是在人間。

若是碰到真正的仙,他便什么都不是。

一個多時辰前,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無聲無息出現(xiàn)在書閣時,封徽銘手指按著書桌上的劍,心想:這人委實不知天高地厚。

他一句話沒多問,快如雷霆般出了劍。看見對方甚至連劍都沒碰上,心想:就這反應(yīng),居然也敢擅闖封家的百寶書閣。

直到他一劍刺到近處,才終于覺察到不妙——

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那富家公子模樣的年輕人眸光半垂,正看著他的劍尖。

換句話而,所謂的雷霆之勢在那人眼中其實并不夠快,他甚至能看清劍尖的走勢。

可封徽銘意識到這一點為時已晚。

下一瞬,他就看見那公子眉眼輕抬,同他對上了視線。

剎那間,他感覺自己劍尖并沒能刺進任何皮肉中去,反而像是被卷進了浩瀚汪洋中,進不得、退不得。

緊接著,如無端闊海一般的威壓從那公子身上傾瀉而出。

封徽銘握劍的那只手猛地一震,血脈紋路自手指浮現(xiàn)出來,疾速朝上蔓延。

他在劇痛之中松了手指,吃痛地悶哼一聲,長劍當(dāng)啷掉落,在地上滾了一圈。

殷紅的血順著胳膊流淌下來,在地上滴成了一洼。

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手臂血脈崩裂了幾處,同時他也清晰地知曉,這是對方手下留情又留情的結(jié)果……

因為以那威壓的沖擊之勢,他活不活著都難說,只受這一點傷,已經(jīng)是萬幸了。

那一刻,封徽銘幾乎是恐懼的。

任誰當(dāng)了近百年的天之驕子、少有敵手,某一天忽然意識到自己原來也可以是螻蟻,那種沖擊并非常人能夠承受。

百寶書閣不遠(yuǎn)處,有眾多日常巡查的弟子。再遠(yuǎn)一點的地方,還有“妹妹”封殊蘭。

只要他想,他可以瞬間召聚數(shù)千人來百寶書閣。

但當(dāng)時的封徽銘一個人也沒有驚動。

一來,他覺得毫無意義。二來……長久的自負(fù)心作祟,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連劍都沒拿住的樣子。

他只是渾身僵硬地看著來客,問對方:“你是何人……”

而那人卻道:“我是何人與你干系不大,我來叨擾只是想問些問題?!?

封徽銘道:“……什么問題?”

那人從頭至尾沒動過腰間的劍,手里拎著一個鏤著銀絲的面具,在燈火之下閃著微如碎星的光。他捏著面具邊緣,歪了一下頭問封徽銘:“落花山市千百人皆為靈縛,你知曉么?”

封徽銘瞬間僵硬,冷汗涔涔而下。

他還沒答,那人便點了點頭道:“看來知道,那我便沒來錯地方?!?

封徽銘張了張口:“我……”

那人沒等他說完,又道:“我再問你,那些縛的靈魄被拘在一處禁地,你知曉么?”

封徽銘喉嚨動了一下。

那人漆黑的眸光盯著他,片刻后笑了一下。

他懷疑那人易過容,因為五官雖然俊秀,卻并不太過出挑。跟那雙眉眼實在不搭。

那笑意融在眉眼里,應(yīng)當(dāng)是極好看的,卻并沒有落到眼尾,笑得并不真切,像摸不透的霧。

“看來也知道?!蹦侨擞终f。

封徽銘腦中飛速轉(zhuǎn)著,想著這人來歷,想著他的目的,想著……他們掩藏許久的落花山市。

然而對方并不給他太多時間思考。

他只是一晃神的工夫,那人已經(jīng)站在了他面前。

這一次,罩頂?shù)耐豪锉悴淮嬖凇叭f幸”了。那人道:“落花山市那些人……那數(shù)以千計的縛,是你們封家聚來的么?”

等封徽銘反應(yīng)過來,他才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剛剛居然下意識點了頭,答道:“是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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