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兇手到底還是來了。
在婆娑樹影的遮掩下,一抹黑色身影飛快掠過墻角,暗器頻發(fā)。屋頂上的人張弓搭箭,箭矢隨著對方的移動而移動,最后嗖一聲射了出去。
“唔!”
那刺客險(xiǎn)險(xiǎn)避過,卻還是被鋒利的箭頭剮蹭到肩頭。他已經(jīng)在暗處埋伏多時(shí),用一只野貓就試出了大半暗中潛伏的人,故而熟練躲避。手腕一甩,袖中金錢鏢直直射向了窗戶!
吳越厲聲道:“攔住他!”
這刺客似乎抱了必死的決心,瞧見朝自己襲來的長劍竟不躲不閃,連發(fā)數(shù)十枚暗器,然而都被暗中埋伏的高手盡數(shù)擊落。
吳越一劍刺去,直接刺穿了兇手的右肩,同時(shí)屋頂上的神箭手也將一桿白羽箭嗖的射中入他左膝,對方轉(zhuǎn)瞬之間便被重創(chuàng)。
兇手站立不穩(wěn),噗通一聲跪倒在地。眾人本以為他已力竭伏誅,誰料他耳朵微動,聽聲辨位,手中寒芒一閃,直接對著窗戶縫隙射入了三根細(xì)若牛毛的銀針,不仔細(xì)看根本察覺不了。吳越連忙揮劍斬下兩根,然而還是有一根阻攔不及射入了窗內(nèi)。
公孫琢玉聽見外面的動靜,早已警惕將杜陵春護(hù)在身后,他瞧見黑夜中寒芒一閃,直接抱著人就地一滾,險(xiǎn)險(xiǎn)躲過。
“嗖——”
剛才他們二人站的位置恰好對著床柱,此刻上面悄無聲息插著一根銀針,在月色的照耀下幽幽泛著光。
公孫琢玉壓在杜陵春身上,目光凜冽的看向窗外,靜等片刻,最后終于確定沒有危險(xiǎn),這才將身下人從地上扶了起來:“司公,沒事吧?”
杜陵春自然無事,他目光在公孫琢玉身上掃視一圈,見對方?jīng)]有受傷,這才冷聲道:“走,出去看看?!?
吳越剛想進(jìn)去查看杜陵春安危,結(jié)果就見他披著外裳出來了,連忙單膝跪下請罪:“屬下該死,未能攔住刺客暗器,請司公降罪!”
杜陵春拂袖不語,面色冰冷,讓他自己下去領(lǐng)罰。
庭院正中央押跪著一名男子,他身著夜行衣,蒙著面看不清臉。左膝中箭,肩頭亦是血跡斑斑,倒也硬氣,忍著一聲都沒喊叫。
杜陵春站在臺階上,居高臨下的睨著他,目光陰冷:“摘了他的面罩!”
立刻有人扯下了他的蒙面布,露出一張年輕男子的臉來。劍眉星目,一身俠氣。只是面色蒼白,難免失了幾分威風(fēng)。
護(hù)衛(wèi)問道:“司公,此人如何處置?”
杜陵春行事一向斬草除根,更何況此人要取他性命,非千刀萬剮難泄心頭之恨。瞇了瞇眼,正欲說帶回京律司嚴(yán)刑拷打,袖子就忽然被人拉了拉。
“司公,”公孫琢玉悄悄在他耳邊低語,“此案背后定有同謀,先暫且留他一命,讓我來審問。”
他明明說著再正經(jīng)不過的事,偏要挨過來湊在耳邊說,做出一副藏藏掖掖的模樣,外人看了還以為他們有什么見不得光的私情。
杜陵春耳根發(fā)燙,繃著臉把袖子扯了回來,皺眉道:“隨你?!?
公孫琢玉心想就拉個(gè)袖子,反應(yīng)這么大做什么,拉手的時(shí)候也沒見杜陵春這么急啊。摸了摸鼻尖。覺得司公的心,海底的針。
多虧公孫琢玉一句話,那兇手被押入了京律司的地牢中,雖重傷在身,好歹并未受刑,免了些皮肉之苦。
地牢的味道腐朽且潮濕,死亡的氣息如同陰云般籠在頭頂,揮之不去。外間百姓都知道,京律司便是閻羅殿,但凡進(jìn)去的人,必然是十死無生。
翌日清早,公孫琢玉便來到了此處。故地重游,他多多少少會有那么些感慨。懷中抱著一摞宗卷,最后停在關(guān)押兇手的牢門前,踢了踢腳邊的稻草。隔著一扇門,在對方面前盤膝坐了下來。
公孫琢玉一頁一頁翻著手中的《雜詩集》,完全不像審犯人的架勢,起碼隱在暗處的吳越就是這么想的。
公孫琢玉目光落在兇手右臂上,衣服下面纏著一圈紗布,看起來鼓鼓囊囊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兇手靠著墻,閉眼不語,鮮血順著腿側(cè)蜿蜒流下,又凝固成塊。已然心存死志。
公孫琢玉見他不說,干脆換了個(gè)問題:“你和駱劍鳴是什么關(guān)系?”
兇手終于有動作,冷冷看了他一眼: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?!?
他眼中滿是厭惡,對貪官污吏的深惡痛絕。
公孫琢玉手中的《雜詩集》已經(jīng)快翻完了,他一邊飛快瀏覽,一邊道:“你殺人自有規(guī)律,死者名字皆可從這本書中找到,但張先的《更漏子.杜陵春》并未收閱在《雜詩集》中,顯然殺杜陵春并不在你原定計(jì)劃范圍內(nèi)。今日你不顧傷勢前來刺殺,為的就是替駱劍鳴脫罪。”
兇手似是沒料到他能查出這些,聞驚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,片刻后嗤笑出聲:“看來你們也不盡全是些酒囊飯袋。不過你猜錯(cuò)了,我殺人沒有什么規(guī)律。今日我失手被擒,你們要?dú)⒁獎?,悉聽尊便,不必問些沒用的廢話。杜陵春閹黨亂政,陷害忠良,人人得而誅之,我不動手,也會有別人動手。”
他說這話公孫琢玉就不樂意聽了,啪一聲將書合上,挑眉道:“死到臨頭還如此嘴硬,你一口一個(gè)閹黨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什么天潢貴胄,貴不可?!?
兇手仿佛察覺到公孫琢玉不喜“閹黨”二字,故意譏笑:“我雖是一介江湖草莽,卻怎么也比他們欺壓百姓的強(qiáng)。再則人分三教九流,杜陵春本就是個(gè)沒根太監(jiān),我說他閹黨有錯(cuò)么?”
公孫琢玉平日總是笑瞇瞇的,聽他如此說,面色罕見的沉了下來。將手中詩集扔到一旁,轉(zhuǎn)而翻起了另外一本宗卷,沒頭沒尾的道:“照你如此說,龍?bào)J將軍莫炎武當(dāng)初陣前失利,滿門被斬,獨(dú)女莫靜嫻充入教坊司淪為煙花女子,豈不也是下賤之人?”
“嘩啦——”
兇手猛的起身,牽動了手腕上的鐵鏈。他撲到牢門邊,哼哧哼哧喘著粗氣,一雙眼惡狠狠盯著公孫琢玉:“你到底查到了什么?!”
公孫琢玉不緊不慢的道:“我能查到什么?這宗卷上說莫靜嫻入教坊司后不久就失足落水身亡了,只可惜沒撈到尸體。她倘若活著,該是莫家最后的血脈了吧?”
他說著,頓了頓:“不過說不定人還沒死,現(xiàn)在正藏在什么亂七八糟的胡同里面住著呢?!?
此本是故意試探,兇手原不打算吭聲,但聽他后面一句話,面色倏的大變,用力攥緊牢門:“你們不可傷她!”
把一名女子抓進(jìn)來嚴(yán)刑拷問,這種事京律司絕對做得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