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陵春第一次這樣不求回報的幫著一個人,第一次允一個人這樣近自己的身,若說無情意,旁人不信,他自己也不信。那種歡喜是做不得假的。
可……
可他是個太監(jiān),連男人都算不上……
杜陵春左手死死按著被子角,那薄薄的錦被下掩著的仿佛不止是身軀,還有那丑陋猙獰,連自己都不愿瞧見的傷痕。
男子與男子本就有違天和,更何況他一介殘缺之人。他們現(xiàn)在未到最后一步便罷,但公孫琢玉倘若日日瞧見那殘缺傷口,難保不會心生厭惡。
到那時,對方若后悔了該怎么辦……
杜陵春歡喜又害怕,怔然又無助。他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?zé)岣校故蔷镁枚茧y以開口,又恐對方離去,只能無意識收緊指尖,指尖沁涼一片。
“公孫琢玉……”
杜陵春終于開口,嗓子卻啞得發(fā)不出半點聲音,一如他身上難以啟齒的殘缺。在朝堂呼風(fēng)喚雨,不可一世的權(quán)臣,此刻眼中滿是無助難堪。
公孫琢玉用臉蹭了蹭他掌心,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害羞了,害羞就算了,以后慢慢來。他抬頭,握住對方的手,在指尖挨個親了一下:“司公安心睡吧,我在呢?!?
公孫琢玉慣行虛偽圓滑之事,卻又率真單純,也不知是如何養(yǎng)出的矛盾性子。杜陵春每每對著他,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,仿佛又回到了當(dāng)年江州隆冬大雪的時候,自己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。
他望著街上的冰糖葫蘆,很想要,很眼饞,很喜歡,但他買不起。
杜陵春指尖輕顫,沒忍住,碰了碰公孫琢玉的側(cè)臉。他的膽子與勇氣和現(xiàn)在的地位并不匹配,僅能支撐他做到如此地步。
公孫琢玉不想吵了他休息,就沒再說話。
杜陵春還是睡不著,他心想更深露重,公孫琢玉坐在地上總是不舒服的,猶豫著開口:“你冷么?”
公孫琢玉在外面點頭:“嗯,冷。”
杜陵春:“……”
這回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樣。
杜陵春尷尬收回視線:“……冷就去偏房睡。”
“不去,”公孫琢玉趴在床沿上,“讓我凍著吧。”
他話音剛落,窗外忽然飛快閃過一抹黑影,公孫琢玉敏銳察覺,鏘一聲反手抽出長劍,起身擋在床前,警惕問道:“誰!”
外間有人守著,兇手不該闖進來才是。
杜陵春也驚了一瞬,下意識攥住公孫琢玉的肩膀想將他拉回來,為對方這樣魯莽擋在前面的舉動感到氣惱:“快回來!”
外間傳來一陣輕微的撲騰聲,隨即響起一聲尖銳的野貓叫,又很快靜了下來。吳越隔著門低聲道:“稟司公,是只野貓?!?
杜陵春這才略微放下心,一把將公孫琢玉拉了回來,后者一時沒站穩(wěn),噗通跌坐在了床邊,床幔飛起,將他們二人籠在了里面。
環(huán)境幽暗,他們四目相對,一時愣住了。
公孫琢玉摔進來有些故意的成分。他仰頭看著杜陵春,笑瞇了眼,而后緩緩靠近,在對方臉上落下一吻,聲音低低的:“司公……”
杜陵春僅著一身白色里衣。他穿朱紫之色昳麗,穿這種淺色卻也韻味悠長,像書房里掛著的那幅山水畫。墨色的長發(fā)散在肩頭,鎖骨清瘦。
杜陵春被親得一愣,雙手不自覺按緊被角。他黑夜里褪了衣裳,總不如白日有安全感,內(nèi)心惶恐不安的往后縮了縮。
公孫琢玉卻直接伸手扣住他的后腦,親了上來。他擁住杜陵春的身軀,將人摟在懷里,貓似的蹭了蹭。
杜陵春略微掙扎一瞬,就靜了下來,眼瞼微顫,兩只手死死按住被子,那仿佛是他最后的底線。
好在公孫琢玉親一會兒就停了,他最后一個吻落在杜陵春那顆朱砂痣上,聽得對方悶哼一聲,又有些耳熱。抬手把被子拉上來給杜陵春蓋好:“睡吧?!?
杜陵春心中不著痕跡松了口氣。他抬眼看向公孫琢玉,見對方?jīng)]有什么失望神色,窸窸窣窣側(cè)過身,片刻后,從里面扔了條薄薄的毯子給他。
杜陵春擰眉:“蓋上?!?
公孫琢玉低頭,小聲嘀咕:“床上更暖和。”杜陵春聽見了他的話,身形微頓,心想公孫琢玉這個混賬。
屋頂上埋伏著一名弓箭手。他耳力極靈,隔著磚瓦,依稀聽見房內(nèi)悶哼喘息等雜亂的聲音,實在不像睡覺動靜,猶猶豫豫看向吳越:“師兄,里面……”
都是京律司內(nèi)一等一的高手,他聽見的,吳越自然也能聽見。一陣夜風(fēng)吹過,他們莫名感覺一陣蕭瑟涼意。
吳越抱劍守在暗處,眼皮都未掀:“不必管。”
弓箭手只得忽略里面的動靜,繼續(xù)觀察四周,誰料西面忽然傳來一聲微不可察的輕響,緊接著從暗處嗖的飛來了三支金錢鏢,勢如破竹。
吳越目光一凜,飛快拔劍擊落,厲聲道:“小心刺客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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